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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孟僖子属说与何忌师事孔子 南宋 · 赵与可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九、同治《庐陵县志》卷五一
僖子昭公于楚而归,以不能相礼而病,而讲学之,苟能礼者则从之。
而其属纩之言,独拳拳使其子说与何忌师事吾夫子,其言曰:「将有达者曰孔某」。
僖子何以能知之也?
斯亦甚奇矣。
七十二国之君大夫不能知吾夫子,而一孟僖子能知之,僖子之见亦绝人远矣。
僖子之所以知吾夫子者,以其圣人之后,而其祖孔父嘉有死难之忠,弗父何有让国之贤,正考父有三命益共之美,故引臧孙纥之言曰:「圣人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
然意其于圣人之仪刑气象,必有得于目击之际者,非徒以其世考之也。
其后孟僖子、南宫敬叔师事仲尼,虽未见其为圣人门之高弟,而春秋之末,孔子所谓三桓之子孙微矣者,盖三家子孙非复旧比。
而又传百馀年为战国孟子鲁公孟孙之后,卓然为圣人之亚,千万世之下,至今传之曰孔孟。
孟氏之子孙乃有甚不微者,而其斯文一脉,实自孟僖子始。
愚每读书至此,见得人家祖父苟知尊圣贤,乡儒学,其子孙未有不食其报,而报之光明盛大,未有如孟僖子者。
异时为人祖父,知以诗书教子孙,亦不过利其可以擢科第,取富贵,买田宅,雄乡里而已,岂谓其子孙可以为圣贤哉?
自科举废,儒效迂,为人祖父者已视书册为不切,况其子孙哉?
吾于是乎有感。
然又有一说。
契教民,稷养民,有大功德于唐虞之世,故稷、契之子孙皆有天下。
天以为是未足以偿稷、契之功德也。
商之后而生一夫子,犹契之泽也;
周之后而生孟子,犹稷之泽也。
天理之不爽如此,今之为人祖父者,不敢望其家家而稷、契,其平日处心积虑,当有一日之积累以遗其子孙否乎?
固宜其无子孙为圣贤之望也。
吾于是乎有感,抑天时人事之不齐,又有可为永慨者。
孟子之生距孔子百有馀岁耳,当孔子时,有力而可以行夫子之道者惟三家,而堕三都之役,叔孙则堕郈矣,季氏则堕费矣,而孟氏之成,乃独以公敛处父一言而卒不肯堕。
春秋》定公十年,再书「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郈」。
「十二年,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公围成,公至自围成」。
叔孙州仇即叔孙武叔也,仲孙何忌孟懿子也。
仲尼武叔,尚甘心于堕郈,而师事仲尼懿子,乃崛强于堕成,谓之何哉?
孟懿子亦既与于堕郈、堕费之役矣,堕他人之邑则欣然而从之,堕己之邑则有难色,平日之所学于圣门者果如是乎?
心之不同,事之难料有如此者。
使孟子生乎百年之前,得与夫子同时,以夫子之圣,辅之以孟子之贤,而因三家之力,虽挽东周西周可也,何至蹙春秋而战国也哉?
孟子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自伤之辞也。
吾于是乎有感。
温陵即事 唐末至五代 · 徐夤
七言律诗 押文韵
引用典故:千钟季孙粟
早年师友教为文,卖却鱼舟网典坟。
国有安危期日谏,家无担石暂从军
非才岂合攀丹桂,多病犹堪伴白云。
争得千钟季孙,沧洲归与故人分。
知几说 南宋 · 吴如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四、《准斋杂说》卷下
甚矣,人之不可以不知几也!
几者动之微,人惟知几则于微无忽,于动斯谨,所谓吉之先见者也。
孔子因《易》有「介如石,不终日,贞吉」之辞,故于《系辞》明「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之旨,盖言君子之于几,其见之也明,其为之也勇,所以无失几之悔也。
今观卫灵公问陈,齐景公有不能用之言,季桓子受女乐而不朝,孔子未尝不行,圣人见几而作盖如此。
乃若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孔子以「其庶几」称之,此贤人之知几者也。
后之学者,视孔子之见几、颜子之庶几,固不易及,但于去就之间,能知所谨,亦可矣。
苟惟眇绵莫察,知进而不知退,乖其去就之义,欲无愧于圣训,不亦难乎!
孔子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唐宋名贤确论》卷二、《历代名贤确论》卷一五、《古文关键》卷二、《文章辨体》卷一一、《文编》卷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鲁定公十二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
大夫无百雉之城」。
使仲由为季氏宰,将隳三都
于是叔孙氏先隳郈。
季氏将隳费,公山弗狃、叔孙辄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
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
遂隳费。
将隳成,公歛处父以成叛。
公围成,弗克。
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矣。
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
曹操疑其论建渐广,遂杀
特言之耳,安能为哉。
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己,故杀之不旋踵。
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敢入,虽子家羁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盖不减也。
孔子安能以是时隳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
考于《春秋》,方是时,三桓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
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桓畏之欤?
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能却之矣。
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
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
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
盖田氏、六卿不服,则齐、晋无不亡之道
三桓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
孔子之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
晏婴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僭,惟礼可以已之。
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公利」。
齐景公曰:「善哉。
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
能知之,而莫能为之。
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以直养而无害,塞乎天地之间者,不及孔、孟也。
孔子以羁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己,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
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
之用于齐也,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
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
孔子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
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国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
或曰:孔子哀公与三子之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
曰:否。
孔子实欲伐齐。
孔子既告公。
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
对曰:「陈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
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
此岂礼告而已哉!
哀公患三桓之偪,尝欲以越伐鲁而去之。
夫以蛮夷伐国,民不与也,皋如、出公之事,断可见矣。
岂若从孔子而伐齐乎?
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凡所以胜齐之道孔子任之有馀矣。
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桓不治而自服矣。
孔子之志也。
按:郎本卷一三题作《孔子论》,赵刻《志林》作《论鲁三桓》。
鲁隐公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历代名贤确论》卷一四、《唐宋名贤确论》卷二、《文编》卷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
阳子曰:「隐公非摄也,使隐而果摄也,则《春秋》不书为公。
《春秋》书为公,则隐非摄无疑也」。
苏子曰:非也,《春秋》信史也。
隐摄而桓弑,著于史也详矣。
周公摄而克复子者也。
周公薨,故不称王。
隐公摄而不克复子者也。
鲁公薨,故称公。
史有谥,国有庙,《春秋》独得不称公乎?
然则隐公之摄也,礼欤?
曰:礼也。
何自闻之?
曰:闻之孔子
曾子问曰:「君薨而世子生,如之何」?
孔子曰:「卿、大夫、士从摄主,北面于西阶南」。
何谓摄主
曰:古者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一无士字。)世子未生,而死,则其弟若兄弟之子次当立者为摄主
子生而女也,则摄主立;
男也,则摄主退。
此之谓摄主
古之人有为之者,季康子是也。
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
女也,则肥也可」。
桓子卒,康子即位。
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
正常载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遗言。
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则以告于君与大夫立之』。
今生矣,男也,敢告」。
康子请退。
康子之谓摄主,古之道也。
孔子行之。
自秦、汉以来,不修是礼,而以母后摄。
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使与闻外事且不可,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摄位而临天下乎?
女子为政而国安,惟齐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高、向也。
盖亦千一矣。
东汉马、邓,不能无讥。
汉吕后、魏胡武灵、唐氏之流,盖不胜其乱。
王莽、杨坚遂因以易姓。
由是观之,岂若摄主之庶几乎!
使母后而可信也,则摄主何为而不可信。
若均之不可信,则摄主取之,犹吾先君之子孙也,不犹愈于异姓之取哉。
或曰: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安用摄主
曰:非此之谓也。
嗣天子长矣,宅忧而未出令,则以礼从冢宰
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则三代之礼,孔子之学,决不以天下付异姓,其付之摄主也,夫岂非礼,而周公行之欤?
隐公摄主也!
郑玄,儒之陋者也。
其传摄主也,曰:「上卿代君听政者也」。
使子生而女,则上卿岂继世者乎?
苏子曰:摄主,先王之令典,孔子法言也。
而世不知,习见母后之摄也,而以为当然。
故吾不可不论,以待后世之君子。
遂州长江县先圣孔子庙堂碑675年 初唐 · 杨炯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九十二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法象莫大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
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
备物致用。莫大乎圣人。
夫子讳某。字仲尼
鲁国邹人也。龟龙负谶。
帝鸿驱八翼之轩。鱼鸟呈文。
天乙降三分之璧。五十二战。
权舆骤帝之基。二十七征。
草昧驰王之业。平域中之祸乱。
扫天下之虔刘。以盛德大业之尊。
当开阶立隧之重。及其山崩海竭。
日薄星回。历数不还。
讴谣遂远。元子宾周而建国。
二王之车服可寻。上卿翼宋而承家。
三命之衣冠再袭。是故阴阳混合。
泄符瑞于平乡。宇宙氤氲。
洒休徵于阙里。龙准而龟背。
月角而雷声。有轩帝之殊姿。
殷王之异表。山开遁甲。
尼邱落于紫垣。星掌巫咸
钩钤坠于苍陆。净光童子。
来游姬旦之郊。乾象明灵。
下俯庖牺之国。十五而志学。
三十而有成。申下问于伯阳
屈帝师郯子。天为木铎。
九州知发号之期。吾岂匏瓜
一国有来苏之望。尝登委吏
稍践中都。天下可临。
诸侯取则。以之礼而国定。
司空之官以成礼。以之义而国平。
司寇之官以成义。掌山林于夏典
物得其生。听狱讼于秋官
人忘其死。大夫乱法。
仍行两观之诛。陪臣执权。
即问三雍之罪。强公室。
弱私家。叙君臣。
明长幼。用能使牺牲秬鬯。
不登阛阓之庭。羽戟旌旄。
不列坛场之位。当斯时也。
三光薄蚀。九土分崩。
夷狄有君。中华无礼。
周京赫赫。成康之至教蔑闻。
鲁国岩岩。贤圣之馀风巳坠。
河图未出。吾道不行。
周流八方。经营四海。
治乱运也。穷通命也。
天下之至圣。仍逢盗蹠之军。
仗天下之至和。犹有匡人之逼。
德生于我。天命而何忧。
文不在兹。临大难而无惧。
使仁者必信。安有伯夷
使智者必行。安有王子。
岂三千击水。牛蹄不能鼓横海之鳞。
九万抟风。鸡羽不能扇垂天之翼。
然后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
乘殷之辂。服周之冕。
或屈伸于季孟之閒。或动静于鱼龙之际。
下学而上达。将圣而多能。
博而无名。信而好古。
察殷周之礼乐。损益可知。
观杞宋之文章。贤才不足。
数年学易。伏羲龙马之图。
三月闻韶。妫帝凤凰之典。
信存乎德。术数贯于神明。
意见乎时。制作侔于造化。
已所不欲。则一言可以终身。
人之莫违。则一言可以亡国。
恶郑卫之乱雅乐。恶利口之覆邦家。
荣辱定于枢机。褒贬存乎牍。
精诚密召。北辰开紫掖之星。
福应全来。中极敷元云之气。
乃若知幽明之故。见天地之心。
有感而遂通。不行而克至。
年当甲子。潜知启汉之萌。
音叶宫商。预察亡秦之兆。
星移大火。追责天司。
月入街。无劳雨备。
季桓子羵羊之井。推水石之祯祥。
陈惠公集隼之庭。验蛮夷之贡赋。
然后历三辰而玉步。照四极而金声。
坐于缁帷之林。浮于亶州之海。
门生七十。仰天路以无阶。
弟子三千。望宫墙而不入。
哲人之能事毕矣。先王之至德行矣。
配乎二象。不能迁必至之期。
参乎两曜。不能稽非常之动。
南游楚国。遂闻衰凤之歌。
西狩郊。独下伤麟之泣。
夫子周灵王二十一年冬十月庚子生。至鲁哀公十有六年夏四月己丑卒。
凡享年七十二。于今一千馀岁。
泰山颓而梁木坏。微言绝而大义乖。
传飨祀于百家。奉琴书于十代。
秦始皇见登床之谶。始乱衣裳。
鲁恭王看坏壁之书。犹闻丝竹。
汉图起于六千日。赐金之礼载优。
魏德行于五十年。刻石之风未泯。
述文武者。皆宪章于圣人。
修学校者。佥折衷于夫子。
自韦鞲玉历。毳幕瑶图。
皇天无皂白之徵。戎狄起豺狼之衅。
摧六律。绝笙竽。
师旷之耳。天下之人废其听矣。
散五彩。灭文章。
离朱之目。天下之人黜其明矣。
高祖神尧皇帝因三灵之宝历。藉万国之欢心。
风起北方。月行中道。
削平宇宙。戢干戈于羊马之年。
弹压华夷。照文物于龙蛇之代。
太宗文武圣皇帝升瑶坛于曲洛。受玉版于平河
经天纬地。荡海夷岳。
坐元宫而密转。紫微光帝宅之尊。
戴黄屋以深居。赤县列神州之贵。
今上天无私覆。道不虚行。
驭六气而平太阶。乘八风而制偫动。
星连月合。层台有观朔之劳。
海晏河移。直笔有书祥之倦。
泰山而禅梁甫。千载同归
敞衢室而筑明堂。百灵咸秩。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若乃虞夏商周之礼。考正朔而三迁。
东西南北之人。混风声而一变。
环林拂日。映高柳而对扶桑。
圆海澄天。走鲲池而涵象浦
粤以乾封元年。有诏追赠夫子为太师
咸亨元年。又诏州县官司营葺学庙。
凭风云于异代。照日月于殊途。
逝者有知。殁而无朽。
如纶如綍。大君施号令之严。
匪朴匪雕。上宰极司存之敬。
江令杨公。宏农华阴人也。
华山公之孙。大将军之子。
朱宫带地。明河一苇之西。
黄阙中天。神岳千花之北。
山川壮丽于区宇。人物繁多于海内。
齐九龙而阔步。一门钟豹变之荣。
袭五公而长驱。四代赫蝉联之祉。
出忠入孝。诞秀兴贤。
盖城邑。池台钟鼓。
英灵辐辏。锵锵万玉之门。
嘉瑞骈罗。济济千金之子。
是故北方多士。太一壮其魁梧。
南国仙人。中书伟其端雅。
椅桐可仰。丹漆兼施。
照明月于胸怀。吐清风于襟袖。
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
可以为大臣矣。韩尚书之临八座。
发迹下邳卓太尉之践三阶。
来从密县。自操刀入仕。
鲁邑之弦声。解剑分司
丰城之宝气。汝阴
人号无双。河内王君。
时称未有。飞雪千里。
不能改之心。名都十城。
不能动齐之行。先是殊方暴客。
常严钜野之兵。绝磴奸豪。
每纵黄池之暴。数州常以为弊。
历政所不能移。行人为之聚众。
耕父由其释耒。公英谋独断。
锐气无前。奋一剑以戮元凶。
驰单车而蹑遗噍。道旁牛马。
并属罗衡。县内神明。
皆称傅炎。若乃山林猛兽。
动星象而垂文。江汉貙氓
鼓风飙而作气。城门六闭。
未防虞吏之灾。都市三言。
终有山君之暴。公雄心裂眦。
壮发冲冠。按东海之金刀。
飞北斗之石箭。冈峦不扰。
有符刘孟之城。坑阱无虞。
更似童君之邑。自非爱人犹子。
视物如伤。岂能躬斩凶渠。
亲除灾害。与夫赤绳不用。
道被于瑕邱。桴鼓希闻。
化移于京洛。可同年语哉。
然后示之以礼义。陈之以庠序。
凭三时之閒暇。兴役鸠工。
视四野之川原。依城负郭
青泥险磴。斜连白马之关。
赤岸长波。远注黄牛之峡。
悬四方而开益部。照参伐于天光。
赋三错而辟梁州。绝岷嶓于地德。
背山临水。掩全蜀之膏腴。
望日占星。采公宫之法度。
丹墙数仞。吐纳云霞。
椽柱三间。蔽亏风雨。
琉璃晓辟。东宫雀目之窗。
玳瑁朝悬。西汉蛇鳞之桷。
图光芒于北斗。圣质犹生。
赫符彩于连珠。宏姿可想。
至于月衡月准。山额山庭。
侃侃星文。堂堂日角。
莫不向之如在。疑游北上之山。
望之俨然。似瞩东流之水。
博士助教某等。西州闻望。
南国英灵。骇飞兔于文场。
跃雕龙于笔海。扬雄博识。
神游象系之端。李合幽通
思入玑衡之表。每至韶光令月
朱鸟乘。爽气高天。
元龟送历。琼笾玉豆
中堂奉先圣之仪。石磬金钟。
南面习诸侯之礼。华阳曾子
鼓箧来游。蜀国颜生。
抠衣请学。弦歌在侧。
还升武骑之台。礼乐居前。
重睹文翁之室。祁祁茂德
济济时英。圣人千载之风。
儒者一都之会。丞主簿尉某等。
青田戒露。望华盖而长鸣。
绿地生风。下仙闾而直辔。
大夫贞节。还居内史之丞。
文学明经。犹历南昌之尉。
乡望某等。王孙猎骑。
骋原隰之盘游。公子文锋。
叙江山之体势。符伟明都官谢职。
逢有道而相推。赵元淑郡吏从班。
司徒而不拜。佥以乡闾少事。
风月多怀。命童子于灵台。
就门人于相圃。冬礼春诗之化。
再造双川。淹中稷下之风。
一匡三蜀。若夫平南壮烈。
沈流水于裁碑。逐北勋庸。
燕山而刻颂。庾太尉新亭之墓。
尚有黄金。郑康成通德之门。
犹存白瓦。况乎功苞大象。
被苍生。岂使铭典阙如。
音尘不嗣。是则雕墙峻宇
列冠盖于宜城。塞陌填街。
考春秋于太学。小人狂。
不知所以裁之。夫子文章。
今可得而言也。词曰。
西昆玉阙。南海金堂
惟惚惟恍。一阴一阳。
三辰赫赫。九土茫茫。
太极天帝。神州地皇。
骊连上古。混沌中央。
降及轩顼。终于夏商。
四时玉斗。五纬珠囊。
圣德千载。淳风八荒。
天开赤箓。日照青光。
识协金匮。兵符玉璜。
化隆文武。泽盛成康
天子穆穆。诸侯皇皇。
春秋代谢。宗社危亡。
帝典无象。人伦不纲。
山河命德。天地兴祥。
礼乐三变。文明一匡。
原承少典。祚启成汤
吹律丹凤。衔符白狼。
三仁去国。再命循墙。
不有积善。其何以昌。
降灵邹邑。诞哲平乡
月角摛彩。星钤吐芒。
文行忠信。恭俭温良。
或默或语。能柔能刚。
学而不厌。师亦何常。
通礼明德。尊贤毁方。
古之君子。昔者明王。
道协公旦。神交帝唐。
摄官从事。服冕端章。
示之以德。临之以庄。
泽如春雨。威若秋霜。
男女斯别。尊卑克彰。
时逢板荡。运属栖遑。
入齐损味。居陈绝粮。
登山极目。临水徜徉。
无道斯隐。舍之则藏。
季孙大赉敬叔揄扬。
问官郯子。受乐师襄
神明协赞。雅颂铿锵。
紫麟遥集。丹鸟远翔。
生灵水火。家国舟航。
功符日用。德协天长。
倏嗟崩岳。奄叹摧梁。
昧昧神道。悠悠彼苍。
书开坏宅。谶识登床。
与代轻重。因时弛张。
毡裘黼黻。沙漠坛场。
玑衡惨惨。载籍膏肓。
汾河水白。晋野星黄。
轩电临斗。殷雷入房。
九围臣妾。八极城隍。
东序西序。上庠下庠。
粤惟铜墨。宝号金箱。
灵山地辅。德水天潢。
兰秀出。羔雁成行。
玉匣孤剑。瑶台骕骦。
惩奸挫右。济猛移蝗。
风传积石。道被沧浪
丝言涣汗。经葺相望。
夏井莲植。秋窗桂芳。
绣楹文玤。绮缀明珰。
四注飞阁。三休步廊。
礼行释菜。敬尽明芗。
图非有若。地异空桑。
伏羲书契。女娲笙簧。
匏土金石。圭琮璧璋。
高门程郑。硕学王杨。
威仪秩秩。宫徵玱玱。
山栖乌鸟。水宿鸳鸯。
蜀门戟。江津滥觞。
落星高堰。明月回塘。
丹碑不朽。清庙无疆。
孟子解二十四章(予少作此解,后失其本。近得之,故录于此。)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栾城后集》卷六
梁惠王利国孟子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
亦有仁义而已矣」。
先王之所以为其国,未有非利也,孟子则有为言之耳。
曰:是不然。
圣人躬行仁义而利存,非为利也。
惟不为利,故利存。
小人以为不求则弗获也,故求利而民争,民争则反以失之。
荀卿子曰:「君子两得之者也,小人两失之者也」。
此之谓也。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周虽大国,未有以七十里为囿而不害于民者也。
意者山林薮泽与民共之,而以囿名焉,是以刍荛雉兔者无不获往。
不然七十里之囿,文王之所不为也。
孟子曰:「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
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
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小大之相形,贵贱之相临,其命无不出于天者。
畏天者,知其不可违,不得已而从之;
乐天者,非有所畏,非不得已,中心诚乐而为之也。
,舜禅禹,汤事文王事昆夷,皆乐天者也。
齐景公作君臣相说之乐,其诗曰:「畜君何尤」?
孟子曰:「畜君者,好君也」。
君有逸德而能止之,是谓畜君。
以臣畜君,君之所尤也。
然其心则无罪,非好其君不能也。
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孟子学于子思子思言「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
子思言「至诚无敌于天下」,而孟子言「不动心」与「浩然之气」。
孟子之说皆所以贯通于子思而已。
故「不动心」与「浩然之气」,「诚」之异名也。
「诚」之为言,心之所谓诚然也。
心以为诚然,则其行之也安。
是故心不动而其气浩然无屈于天下,此子思、孟子之所以为师弟子也。
子思举其端而言之,故曰「诚」;
孟子从其终而言之,故谓之「浩然之气」。
一章而三说具焉:其一论养心以致浩然之气,其次论心之所以不动,其三论君子之所以达于义。
达于义所以不动心也,不动心所以致浩然之气也,三者相须而不可废。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是何气也?
天下之人莫不有气,气者心之发而已。
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斗焉,以忘其身,是亦气也。
方其斗也,不知其身之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祸福之可畏也,然而是气之不养者也。
不养之气横行于中,则无所不为而不自知。
于是有进而为勇,有退而为怯。
其进而为勇也,非吾欲勇也,不养之气盛而莫禁也;
其退而为怯也,非吾欲怯也,不养之气衰而不敢也。
孔子曰:「人之少也,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
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一人之身而气三变之。
孟子曰:「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
夫志意既修,志盛夺气,则气无能为而惟志之从;
志意不修,气盛夺志,则志无能为而惟气之听。
故气易致也,而难在于养心。
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而「告子先我不动心」。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何谓也?
告子以为有人于此,不得之于其言,勿复求其有此心;
不得之于其心,勿复求其有此气。
夫言之不然,而心则然者有矣;
未有心不然而气则然者也。
故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由是言之,气者心之使也。
心所欲为,则其气勃然而应之;
心所不欲而强为之,则其气索然而不应。
人必先有是心也,而后有是气。
故君子养其义心以致其气,使气与心相狎而不相难,然后临事而其气不屈。
故曰:「志至焉,气次焉」。
志之所至而气从之之谓也。
昔之君子以其眇然之身而临天下,言未发而众先喻,功未见而志先信。
力不及而势与之者,以有是气而已。
故曰:「志,气之帅也。
气,体之充也」。
养志以致气,盛气以充体,体充而物莫敢逆,然后其气塞于天地。
虽然,心之所以不动者何也?
博学而识之,强力而行之,卒然而遇之,有自失焉。
故心必有所守而后能不动。
心之所守不可多也,多学而兼守之,事至而有不应也。
是以落其枝叶,损之又损,以至于不可损也,而后能应。
孔子子贡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
曰:「然。
非欤」?
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
北宫黝之养勇也,曰:「吾无辱于尔也」。
孟施舍之养勇也,曰:「吾无惧于尔也」。
「无辱」,勇矣。
而未见所以必勇也。
「无惧」而后能必勇。
故曰「北宫黝之守气不如孟施舍之守约」。
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
曾子之所以自守者,曰:「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夫缩,入也。
入,受也。
自反而心受之,以为可为者,无憾于吾心也,则吾心嚣然为之,而吾气勃然应之矣。
孟子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夫馁,不充之谓也。
有行于此而义不受,则心不慊;
心不慊,则气不能充体;
气不能充体之谓馁矣。
故心不能不动也,而有待于义。
君子之所由达于义者何也?
勉强而行之,则劳苦而失其真;
放而不之求,则终身而不获。
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夫君子之于道,朝夕从事于其间,待其自直而勿强正也,中心勿忘,待其自生而勿助长也,而后获其真。
强之而求其正,助之而望其长,是非诚正而诚长也,迫于外也。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待其自至而不强,是学道之要也。
孟子曰:「我知言」。
「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
何谓也?
曰:是诸子之病也。
孟子之于诸子,非辩过之,知其病而已。
病于寒者得火而喜,以为万物莫火若也;
病于热者得水而喜,以为万物莫水若也。
一惑于水火,以为不可失矣。
诚得其病,未有不觉而自泣也。
彼其为是险诐之辞者,必有以蔽之而不能自达也;
为是淫放之辞者,必有以陷之而不能自出也;
为是邪辟之辞者,必有以附之而不能自解也。
茍能知之,发其蔽,平其陷,解其离,未有不服者也。
不服则遁,遁必有所穷,要之于所穷而执之,此孟子之所以服诸子也。
孟子曰:「仁者如射。
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反求诸己」。
夫射之中否在的,而所以中否在我。
善射者治其在我,正立而审操之。
的虽在左右上下,无不中者矣。
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请问其目。
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夫居于人上而一为非礼,则害之及于物者众矣!
诚必由礼,虽不为仁,而仁不可胜用矣。
此「仁者如射」之谓也。
孟子曰:「贡者,较数岁之中以为常。
乐岁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
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
故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
贡者,夏后氏之法也,而其不善如此。
何也?
曰:何特贡也?
作法者必始于粗,终于精。
篆之不若隶也,简策之不若纸也,车之不若骑也,席之不若床也,俎豆之不若盘盂也,诸侯之不若郡县也,肉刑之不若徒流杖笞也。
古之不为此,非不智也,势未及也。
寝于泥涂者,寘之于陆而安矣。
自陆而后有藁秸,自藁秸而后有莞簟。
舍其不安而获其所安,足矣。
方其未有贡也,以贡为善矣。
及其既助,而后知贡之未善也。
法非圣人之所为,世之所安也。
圣人者,善因世而已。
今世之所安,圣人何易焉?
此夏之所以贡也。
陈仲子处于于陵,齐人以为廉。
孟子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欤,抑亦盗蹠之所筑欤?
所食之伯夷之所树欤,抑亦盗蹠之所树欤」?
人安能待伯夷而后居而后食?
若是,则孟子之责人也已难。
曰:否。
居于于陵而食其食,非孟子之所谓不可,而仲子之所谓不可也。
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
天下无伯夷,仲子之义为不居、且不食也。
天下不可待伯夷而后居、而后食,然则非其居于于陵、食于辟纑之果污也,而不食于母、避兄之室之不可继也。
故曰:「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
以兄之室则不居,以于陵则居之。
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
君子之行,为可充也,为可继也,然后行有类。
若仲子,将何以继之?
故曰:禦人于国门之外,而馈以道,则不受。
以不义取之于民,而馈以道,则受于孔子
以不义取之于民者,犹禦也,其受于孔子,何也?
曰:以其非禦也。
非禦而谓之禦,充类至义之尽也。
君子充其类而极其义,则仲子之兄犹盗也。
仲子之兄犹盗也,则天下之人皆犹盗也。
以天下之人皆犹盗而无所答,则谁与立乎天下?
故君子不受于盗而犹盗者,有所不问而后可以立于世。
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也。
孔子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
盖谓是也。
学者皆学圣人。
学圣人者,不如学道。
圣人之所是而吾是之,其所非而吾非之,是以貌从圣人也。
以貌从圣人,名近而实非,有不察焉,故不如学道之必信。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
自得之,则居之
居之,则资之深。
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
是以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
所谓天下之言性者,不知性者也。
不知性而言性,是以言其故而已。
故非性也。
无所待之谓性,有所因之谓故。
物起于外,而性作以应之,此岂所谓性哉?
性之所有事也。
性之所有事之谓故。
方其无事也,无可而无不可。
及其有事,未有不就利而避害者也。
知就利而避害,则性灭而故盛矣。
故曰:故者,以利为本。
夫人之方无事也,物未有以入之。
有性而无物,故可以谓之人之性。
及其有事,则物入之矣。
或利而诱之,或害而止之,而人失其性矣。
譬如水,方其无事也,物未有以参之,有水而无物,故可以谓之水之性。
及其有事,则物之所参也,或倾而下之,或激而升之,而水失其性矣。
故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矣。
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
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
水行于无事则平,性行于无事则静。
方其静也。
非天下之至明无以窥之。
及其既动而见于外,则天下之人能知之矣。
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吾将何以推之?
惟其有事于运行,是以千岁之日可坐而致也。
此性、故深浅之辨也。
孟子尝知性矣。
曰:「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
故者以利为本,知故之非性,则孟子尝知性矣。
然犹以故为性,何也?
孟子道性善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
无羞恶之心,非人也。
无辞让之心,非人也。
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也。
辞让之心,礼之端也。
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人信有是四端矣。
然而有恻隐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忍人之心矣。
有羞恶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无耻之心矣。
有辞让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争夺之心矣。
有是非之心而已乎?
盖亦有蔽惑之心矣。
忍人之心,不仁之端也。
无耻之心,不义之端也。
争夺之心,不礼之端也。
蔽惑之心,不智之端也。
是八者,未知其孰为主也。
均出于性而已非性也,性之所有事也。
孟子则别之曰:此四者性也,彼四者非性也。
以告于人而欲其信之,难矣。
夫性之于人也可得而知之,不可得而言之也。
遇物而后形,应物而后动。
方其无物也,性也。
及其有物,则物之报也。
惟其与物相遇而物不能夺,则行其所安而废其所不安,则谓之善。
与物相遇而物夺之,则置其所可而从其所不可,则谓之恶。
皆非性也,性之所有事也。
譬如水火,能下者水也,能上者亦水也;
能熟物者火也,能焚物者亦火也。
天下之人好其能下而恶其能上,利其能熟而害其能焚也,而以能下能熟者谓之水火,能上能焚者为非水火也,可乎?
夫是四者,非水火也,水火之所有事也。
奈何或以为是,或以为非哉?
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夫虽尧、桀而均有是性,是谓相近;
及其与物相遇,而尧以为善,桀以为恶,是谓相远。
习者性之所有事也,自是而后相远,则善恶果非性也。
孔子曰:「上智与下愚不移」。
故有性善,有性不善。
以尧为父,而有丹朱
瞽瞍为父,而有舜;
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安在其为性相近也?
曰:此非性也,故也。
天下之水,未有不可饮者也,然而或以为清冷之渊,或以为涂泥。
今将指涂泥而告人曰:「虽是,亦有可饮之实」。
信矣!
今将指涂泥而告人曰:「吾将饮之」。
可乎?
此上智下愚之不可移也。
非性也,故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
伊尹,圣之任者也。
柳下惠,圣之和者也。
孔子,圣之时者也。
孔子之谓集大成。
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
金声也者,始条理也。
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
始条理者,智之事也。
终条理者,圣之事也。
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
以巧谕智,以力谕圣,何也?
巧之所能,有或不能。
力之所尝至,无不至也。
伯夷、伊尹、柳下惠之行,人之一方也,而以终身焉,故有不可得而充。
至于孔子,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仕而仕,可以处而处,然后终身行之而不匮。
故曰:「由射于百步之外,其至,尔力也,是可常也。
其中,非尔力也,是巧也,是不可常也」。
巧亦能为一中矣,然而时亦不中,是不如力之必至也。
《语》曰:「齐人馈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
孔子行」。
孟子曰:「孔子从而祭,膰肉不至,不税冕而行」。
二者非相反也。
孔子之去鲁,为女乐之故也;
去于膰肉之不至,为君也。
于其君之有大恶也,孔子有不忍,行焉;
于其君之无罪也,孔子有不安,行焉。
曰:「上以求免吾君,下以免我。
是以去于膰肉之不至」。
曰:「是可以辞于天下也」。
故曰:「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茍去。
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孟子曰:「君子不亮,恶乎执」?
必信之谓亮。
孔子曰:「君子贞而不亮」。
要止于正而不必信,而后无所执,否则执一而废百矣。
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天者,莫之使而自然者也。
命者,莫之致而自至者也。
畀我以是心,而不能存;
付我以是性,而不能养。
是天之所以受我者,有所不事也。
寿则为之,夭则废之。
夭寿非人所为也,而寘力焉,是命有所未立也。
修身于此,知夭寿之无可为也,而命立于彼矣。
孟子曰:「莫非命者,顺受其正」。
何谓也?
天之所以受我者,尽于是矣。
君子修其在我,以全其在天。
人与天不相害焉,而得之,是故谓之正。
忠信孝弟,所以为顺也,人道尽矣。
而有不幸以至于大故,而后得为命。
岩墙之下,是必压之道也;
桎梏之中,是必困之道也。
必压必困,而我蹈之以受其祸,是岂命哉?
吾所处者然也。
人之为不善也,皆有愧耻不安之心。
小人惟奋而行之,君子惟从而已之。
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如斯而已矣!
孟子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叟杀人,皋陶则执之,舜则窃负而逃于海滨。
吾以为此野人之言,非君子之论也。
舜之亲事,烝烝乂,不格奸,何至于杀人而负之以逃哉?
且天子之亲,有罪议之,孰谓天子之父杀人而不免于死乎?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践形」。
形色者,所强于外也。
中虽无有,而犹知强之。
孟子以是为天性也。
有人于此,其进之锐也,则天下以为不速退矣。
是不然。
勉强而力行之,则其进也必锐;
不胜而怠厌之,则其退也必速。
曷不取而覆观之?
于其不可已而已者,无所不已;
于其所厚者薄,无不薄也。
故曰:「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不受。
人皆信之。
是舍箪食豆羹之义也,人莫大焉。
亡亲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乌可哉」?
亡亲戚、君臣、上下而可,是所谓不可已而已者也。
能居于于陵、食于辟纑而不顾,而不能以不义不受齐国,是所谓进锐而退速者也。
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
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
孟子之为是言也,则未见司马懿、杨坚也。
不仁而得天下也,何损于仁?
仁而不得天下也,何益于不仁?
得国之与得天下也,何以为异?
君子之所恃以胜不仁者,上不愧乎天,下不愧乎人,而得失非吾之所知也。
孟子曰:「人能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
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
无欲害人之心,与无穿窬之心,人皆有之。
然茍将充之,则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犹未免乎穿窬也。
此所谓「造端乎夫妇,而其至也,察乎天地」也欤!
论语拾遗 其二十六 孔子行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
卫灵公南子自污,孔子去鲁,从之不疑。
季桓子以女乐之故,三日不朝,孔子去之,如避寇雠。
子瞻曰:「卫灵公未受命者,故可;
季桓子已受命者,故不可」。
予以为不然。
孔子之世,诸侯之过如卫灵公多矣,而可尽去乎?
齐人以女乐间孔子,鲁君大夫既食饵矣,使孔子安而不去,则坐待其祸,无可为矣,非卫南子之比也。
庸言(一七)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八
杨子曰:修身在立主,立主在有力。
孟子曰:「先立乎其大者」。
此修身而立主者也(《易》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勿履。」夫惟有雷在天上之力,然后能为非礼勿履之事,此立主而有力者也。修身而立主,立主而有力,斯人也不曰真大丈夫,孰为真大丈夫,杨子曰:古之人责人有终,责己无终。)
杨子曰:齐庄公设勇爵以募勇士,而得殖绰、郭最。
孟子设天爵以募天民,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杨子曰:赤子失其母而邻之母乳之,貌非母也,声非母也,而抚之则母也。
朝而啼,夕而笑,始乎邻,卒乎母矣,乌知邻母之非吾母欤?
惟民亦然。
为人上者乃使邻之母得乳吾之赤子,何哉?
杨子曰:一杯之水不能胜一车薪之火,仁之细也。
五谷不熟,不如荑稗,仁之粗也。
细则功不大,粗则力不精。
或问:「孟子曰:『伊尹以尧舜之道要汤』。
君可要乎」?
杨子曰:「君求于臣可,臣求于君不可」。
或曰:「孔子主弥子,则卫卿可得。
孔子何爱于主之以得其位,行其道哉」!
杨子曰:「孔子之与卫卿不可以两得也,得卫卿则丧孔子矣。
非卫卿之能丧孔子也,自弥子而得卫卿,则足以丧孔子矣。
孔子如此其巍巍也,而一主弥子即丧孔子,故孟子曰:『使孔子而主痈疽瘠环,则不足以为孔子』」。
或曰:「百里奚之非自鬻,孟子言之明矣。
若夫宫之奇百里奚之谏与不谏,臣子宜孰则」?
杨子曰:「宫之奇哉」。
「然则孟子之言曰:『宫之奇谏,百里奚不谏,知虞公之不可谏而不谏,可谓不智乎?
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
孟子之言非欤」?
曰:「是孟子之意也。
忠者臣之则,智者臣之贼。
百里奚非虞之臣子乎?
君违不能谏而逆言之,言吾知其不可谏;
国将亡不能死,而又先去之。
智矣,未知焉得忠,故孟子与其智而已矣。
与日月争光者,其惟宫之奇乎哉」!
或曰:「百里奚死虞,则何以有相秦之功」?
曰:「为人臣者节至焉,功次焉。
妇之事夫,倚市门狎不逞,夫病弃之,家贫离之,而曰克家乎?
臣之事主亦然。
虞在与在,虞亡与亡,则百里奚无相秦之功,独不可乎」?
或曰:「然则孟子曰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传于后世,不贤而能之乎?
此言何谓也」?
曰:「去虞之智以功没罪,相秦之贤以罪没功,孟子乎哉」!
或问:「孔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
何也」?
杨子曰:「温故而知新,岂特可谓一时之师哉,为百世之师可也」。
「然则其谁能之」?
曰:「其惟孔子乎」?
「然则温故为难乎?
温故而知新为难乎」?
曰:「温故非难也,温故而知新则难也」。
「然则其孰为故,孰为新」?
曰:「古人已往之迹之谓故,出古人故迹之外神而明之之谓新也」。
杨子曰:周籍之未去,文、武、周公、诸侯之深雠也。
及其既去,国之八百为七十二,七十二为六七。
当此之时,必有思其深雠而不可得者矣。
或曰:「闵子不肯为季氏之臣,恶季氏之专鲁而不忍污其身也。
孔子季桓子乃有行可之仕,何也」?
杨子曰:「佛盻、公山之召犹欲往,况季氏乎?
且夫子之仕于季桓子也,而岂徒哉」!
杨子曰:舜宁失不经,而后世不失不辜,自夫不应为之法始也。
孔子有不税冕而行,而后世有税冕而不得行,自夫擅去官之法始也。
而天下不治则上之人从而尤之,曰法未密也。
噫!
《诚斋集》卷九四。
不:原缺,据四库本补。
论事疏表 其一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言。
臣素陋。
幸得守职史官
以记录是非为事。
夫通前古治乱安危之大本者。
实史臣之任也。
臣虽愚。
敢怀畏罪之心。
而不修其职。
窃见陛下即位以来。
招怀不廷之臣。
诛寇贼十馀事。
刷五圣之愤耻
为后代之根本。
自古中兴之盛。
孰有及者。
自臣得奉诏朝谒以来。
亲见圣德之所不可及。
亦巳多矣。
至如淄青生口夏侯澄等四十七人。
皆所宜诛斩者也。
陛下知其逆贼所逼胁。
质其父母妻子而驱之使战。
其陷恶逆。
非其本心。
赦而不诛。
因诏田宏正随材任使。
其欲归妻子父母者。
纵而不禁。
臣窃闻夏侯澄等既得生归。
淄青贼兵闻之。
莫不怀陛下好生宽惠之德。
而遂无拒战官兵之心矣。
刘悟所以能一夕而擒斩师道者
以三军之心。
皆以苦师道而思陛下之德。
故能不费日而成大功也。
此圣德之所不可及者一也。
今岁关中
夏麦甚盛。
陛下哀民之穷困。
特下明诏。
放夏税约十万石。
朝臣相顾。
皆有喜色。
百姓歌乐。
遍于草野。
此圣德之所不可及者二也。
韩宏献女乐。
陛下不受。
却而赐之。
昔者鲁用孔子
齐人恐惧。
遗之女乐。
季桓子受之。
君臣共观
而三日不朝。
孔子去鲁。
陛下超然独见。
遂以归之。
此圣德之所不可及者三也。
出李宗奭妻女于掖廷。
以庄宅却赐沈遵师。
圣朝宽恕。
亿兆欣感者。
不可备纪。
若下诏出令。
一一皆类于此。
武德贞观不难及。
太平可反掌而致矣。
臣以为定祸乱者。
武功也。
能复制度兴太平者。
文德也。
非武功不能以定祸乱。
非文德不能以致太平。
今陛下既以武功平祸乱。
定海内。
能为其难者矣。
若革去弊事。
高祖太宗之旧制。
忠正而不疑。
屏邪佞而不近。
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
绝进献以宽百姓税租之重。
厚边兵以息蕃戎侵掠之患。
数引见待制官。
问以时事。
以通壅蔽之路。
故用忠正而不疑。
则功德成。
屏邪佞而不近。
则视听聪明。
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
则百姓足。
绝进献以宽百姓租税之重。
则下不困。
厚边兵以息蕃戎侵掠之患。
则天下安。
数引见待制官。
问以时事。
以通壅蔽之路。
则下情达。
凡此六者。
政之根本。
太平之所以兴。
陛下既巳能行其难者矣。
又何惜不速其易为者乎。
以臣伏睹陛下。
上圣之姿也。
如不惑近习容悦之词。
选用骨鲠正直之臣。
与之修复故事而行之。
以兴太平。
可不劳而功成也。
若一日不以为事。
臣恐大功之后。
易生逸乐。
而偫臣进言者。
必曰天下既巳太平矣。
陛下可以高枕而为宴乐矣。
若如此。
高祖太宗之制度。
不可以复矣。
制度不复。
则太平未可以遽至矣。
臣窃惜陛下圣质
当可兴之时。
而尚谦让未为也。
臣谨条疏兴复太平大略六事
别白于后。
若行此六者。
五年不变。
臣必知百姓乐康
蕃虏入侍。
天垂景星
地涌醴泉
凤凰鸣于山林。
麟游于苑囿。
此无他。
和气之所感也。
诗曰。
先人有言。
询于刍荛。
伏惟陛下明圣。
思博闻天下之事以助政理。
故臣敢忘其懦愚而尽忠焉。
无任感恩激切之至。
谨奉表以闻。
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谨言。
蟹簖辛酉 清末至现当代 · 王蘧常
 出处:明两庐诗卷一
天河破碎不可塞,一雨十日千里白。
皛眇何能辨马牛,黑云镵天山无色。
南村捕蟹翁,涕泣为我说。
吾业已三世,筑簖南湖侧。
芦花一片好家居,泽涸鱼赪不敢竭。
编苇织萧厄百堵,连山方罫不知数。
有似成汤仁,不设四面逻。
又似叔孙智,绵蕞束虓怒。
一灯晕秋碧,寒星摘万颗。
任尔生横行,入是终无赦。
明日盈箩换酒赀,子斯孙斯食无吪。
无如今年秋,大水折百坝。
彭蜞与蚖蛑,公然我狼顾。
跋梁入我室,腃手复脱兔。
或蹲状虎蟳,或起如蓬堁。
张甲森矛棘,钩党百无挫。
偶尔罹我箩,复惹陶公祸。
踯躅南湖头,已袌三日饿。
言罢泪涟洏,向天呼无那。
予曰翁何呼,天远不可诉。
坚尔簖与箩,修尔庐与舍。
守屋俟天笑,还汝老婆娑。
秋风高兮白云飞,呼天诉地何为乎。
讲论语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四、《经义考》卷二一五、《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穷一理之微,尽一性之妙,其命有以至于自然无间之初,其神有以会于寂然不动之际,则宜若可以忘言矣。
然而天下之言,常出于不胜其多,而言者遂至于不胜其众,则将以寓道而使之有明,载道而使之有行故也。
是故无言而道隐,未若有言而道不隐;
有言而道不隐,未若言而与道两传而无所隐。
此所以应对答问,相与垂世而设教者,虽孔子犹不废,而《论语》之书所为起也。
昔者孔子以无名之神功,无体之妙道,屈于不见知,其礼义信足以小成德,其知仁勇足以小成治,其温良恭俭让足以小成俗,其恭宽信敏惠足以小成物,而屈于不见用。
卫灵公见其际可矣,而弗与共天位也;
季桓子见其行可矣,而弗与共天职也;
于卫孝公见其公养矣,而弗与食天禄也。
以至再逐于鲁,削迹于卫,绝粮而在陈,微服而过宋,则可谓觭朴人矣,然未尝不欲有为于世也。
是故出疆载质而有至于皇皇,去父母国而有至于迟迟,而席不暇煖也,辙不及环也。
委吏乘田,贱也,而不为屑去者,盖曰有官守而已;
猎较簿正,卑也,而不为苟避者,盖曰有官事而已。
其有为卒不可得矣,于是取其所欲闻焉而未已者,一切寓之以言,则详而为六经者是矣,《论语》者特其绪馀而已。
夫以学孔子者,其徒至于三千之盛,而上自国君卿大夫,下逮闾巷一介之小民,与其为时闻人而在所可许者,类皆有见于是书。
及考其所归,非资诸孔子者弗道也。
方此之时,操笔而随其后者,岂惟猎区区之空言也,并与其一嚬笑之微、一俯仰之细而得之也。
虽然,若孔子者非学也,故曰「予非多学而识之」,「吾道一以贯之」而已矣;
故曰「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而已矣。
其成己有如此者。
其于君也,求之以不求之求,而所至必闻其政;
其于神也,祷之以不祷之祷,而所祭必受其福。
于燕居则申申,于乡党则恂恂,于朝廷则侃侃,于宗庙则便便。
其行己有如此者。
见所不见于鲁,礼所不礼于卫,则有似乎污而非污;
佛肸之召,诺阳虎之仕,则有似乎屈而非屈也。
于齐则接淅,于鲁则不脱冕以去,其应变有如此者。
皆「闻斯行诸」也,而对之不必同,然而非异也;
皆「崇德辩惑」也,而语之不必一,然而非两也。
「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故于卫灵问陈则耻其学;
「事君勿欺也而犯之」,故于昭公失礼则讳其过。
仁也孝也,以其有小大,故所陈非一端;
勇也知也,以其有本末,故所列非一序。
利命与仁则处之以罕言,怪力乱神则要之以不言。
其立说有如此者。
臧纥要君,宜其不知也,而谓之知,则知而已矣。
管仲僭君,宜其不仁也,而谓之仁,则仁而已矣。
德行、文学、政事、言语,科虽不同,而同谓之才,则才而已矣。
草创、讨论、修饰、润色虽不一手而不害,同谓之命,则命而已矣。
能具仁者,君子也,于子贱、南宫适则与之;
苟无礼乐,亦可为成人也,于冉求、公绰、卞庄、子臧、武仲则略之。
以至叩胫而诛原壤,鼓瑟而斥孺悲,进颜子以不愚之愚,黜子路以不祷之祷。
其处人有如此者。
凡此皆有见于孔子者也。
夫圣人之在上者多矣,而制法不若孔子之为详;
圣人之在下者众矣,而制行不若孔子之为备。
宰我以为贤于尧舜而不为增,叔孙以为不及子贡而不为损,此孟子所谓集大成者。
虽然,均法也,而孔子所为备者,不以一行为备,此达巷党人之所谓博学而无所成名者。
若夫千载而下,其去圣人远矣,学《论语》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类皆溺于传注之卑,而不能自拔于污俗之中,绝行之后,往往以孔子而疑者皆是也。
书虽非孔子所自为,然其属辞有要,成文有序,肆而通,连而间,其本末先后,佥若出于一,而片言只简,无自而不与孔子合,非深知先王之法言者,孰能与于此?
学者要当熟读而精思之,不必考其人也。
诘凤 唐 · 陈黯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六十七
尝得扬雄云。
君子在理若凤。
在乱亦若凤。
谓隐见之得宜也。
将欲神之以为鉴。
逮览其剧秦美新。
则有异乎是。
遇新室之乱。
以不能去之。
又惧祸及。
乃为斯文以媚而取容。
呜呼。
凤固若是耶。
果若是。
则凤遇矰缴而犹回翔其间邪。
夫君子之仕也。
所以行其道。
道之不行也。
则可以明其节。
彼莽之不臣。
时在列。
宜以君臣之义。
兴亡之理。
匡救之以行其道。
苟畏其威。
爱其死。
则可投簪高谢。
以明其节。
讵有苟禄贪生。
徇非饰诈。
广引秦过。
以誉恶德。
是稔其篡逆也。
与古之持颠扶危死名节者。
背而驰也。
则向者所著若凤之说。
得不为诬凤也哉。
鸡常禽也。
晦晓而不昧其候。
凤灵鸟也。
理乱而不知其时耶。
噫。
言之不思。
有如是耶。
或曰。
古之人临危制变。
亦有权焉。
知莽之不可匡也。
故矫为其辞。
姑务脱祸。
是亦权也。
子何过之深欤。
曰不然。
夫权者。
圣人有焉。
所以不失其道。
未见舍其道而从其权。
仲尼仕鲁。
季桓子齐乐
知其不可匡也。
乃去之。
曾不闻矫为其辞以求容于鲁。
仲尼日月其德。
人之不侔。
亦慕仲尼之教者。
以著书立言为事。
得自易哉。
夫立言者。
岂不欲人从教耶。
且巳不能信人。
况求信于人乎。
语曰。
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岂斯言可欺也哉。
南子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二、《公是集》卷四七
或问:「《语》曰:『子见南子子路不悦』。
信乎」?
曰:「信」。
「然则仲尼之见南子也,欲因以行道乎」?
曰:「否,不然也。
昔者叔向囚于晋,晋人将杀之。
乐王鲋者,嬖臣也,使谓叔向曰:『事我,我免子于死』。
叔向不应,亦不谢也。
叔向不应,岂不曰生者人之所安也,为不义而生者,我之所不安也;
富贵人所欲也,为不正而富贵者,我所不欲也;
得势而行道者所愿也,为不正而行道者,我所不愿也。
夫曲其身以赴利者,叔向所不忍为,而谓仲尼为之乎?
且夫欲行道而求合于人者,吾未之闻也。
求合于人而欲以行道者,吾亦未之闻也。
他日,王孙贾以微言问于仲尼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
何谓也』?
仲尼曰:『不然。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仲尼生居乱世,固天下无所遇,得其人,可以行道而不为也,曰毋以获罪于天,而因南子以求致其行,是媚于灶矣。
何以为仲尼」?
曰:「仲尼之不因南子以行道,则吾既闻命矣。
敢问仲尼之见南子何也」?
曰:「古者不传贽,不为臣。
故称其君曰君,称其君夫人曰小君,二者皆君也。
国君有宗庙之事,君亲牵牲,大夫从之,夫人亲荐盎,命妇从之,将与之共宗庙之事,正君臣之位,不可以不见也。
南子者,卫小君也。
当是时,仲尼仕于卫,如之何不见」?
「敢问:礼欤」?
「礼也」。
「礼则子路何为不说」?
曰:「子路之意,以为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卫君无道,夫人无德,君子奚宜留哉?
仲尼则欲先正其名。
君臣,名之大者也,名正则庶民服。
道不行然后去,是以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此之谓也。
孟子曰:『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
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
卫灵公,际可之仕也。
于卫孝公公养之仕也』。
所谓际可者,接可见也。
古之人接可斯仕矣」。
咏汉玉羊嘉庆戊午 清 · 弘历
七言绝句 押文韵 出处:御制诗馀集卷十八
卷卧疑犹声哶闻,土中曾住却非羵(汉玉色之带红碧者因在土中年久土与血相渍凝结而成知其为千馀年物也家语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问之仲尼对曰土之怪曰羵羊此玉琢作羊形故戏以为喻)
如询阅世经久近,考牧应同卜式群。
小蓬莱 明 · 梁辰鱼
 出处:六十种曲 浣纱记 第二十四出
末扮季桓子外扮堂候官上:僻守区区东鲁
暴齐侵削何如。
乞师求救。
欲通使命。
直到勾吴。
朝奉大夫渠州使君季公行状1110年10月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六、《溪堂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公讳复,字晞颜姓季氏
鲁三桓公子友之后也。
文子行父、武子宿、平子如意、康子肥,皆秉政于鲁。
布、心兄弟,有声于汉,布以诺闻梁楚,心以勇闻关中
广陵太守广琛太学生偿,皆著籍于唐。
其后或居江左,或居浙右,处之龙泉,荆之江陵,皆其族也。
曾祖讳光,祖讳肃,考讳真,累赠奉议郎
其先自金陵旋居临川,遂为临川人
始季氏以资财雄里中,至奉议时生事犹裕。
尝有负数缗欲遁者,奉议公焚其券而厚赆之,其人愧谢而去。
君子曰:「季氏其有后乎」!
奉议公既捐馆,寿安太君潜夫人在堂,兄弟拙于生事,家无甔石之储。
公于是肄业乡校,折节读书,穷日之力而继之以夜,膏不足而续之以薪。
既而文章学问暴耀一时,其弟中复亦有场屋声,号为二季
自是,从其学者屦溢户外,故潜夫人甘旨之养无阙焉。
未几贡于礼部,元丰八年进士第释褐,调歙州司户参军、摄休宁县
大抵六县事皆烦剧,士大夫畏之如沸鼎之汤,不可向迩,而休宁尤甚。
公以掾曹摄县事,又少年初宦,老胥皆易之。
至则据案听事,神观静深,剖析是非,有条不紊,四境大服,狴犴为之一空。
词人有作诗以声其美者,至今父老能诵之。
每日未晡,胥吏休于舍,讼庭寂无履声,往往与文人胜士赋诗饮酒,未尝怵迫于吏事也。
岁馀,又摄黟县,锄治强梗,严而不苛。
奸民有不便者,诉之部使者,诬罔甚危,休宁之民相率数千人,间道遮部使者,号泣于马前,曰:「愿还我旧治」。
赖提点刑狱高官复辨其诬罔,又按郡入境,见其邑事整肃,乃叹曰:「民言可谓无私矣」。
用荐者六人,改兴国军通山县
杨翰林绘谪于是邦,翰林前辈自居,视僚佐无可人意者,独与公开怀握手,为忘年之契。
每称其忠厚爱民,有古循吏之风。
未阅岁,丁潜夫人忧,服除调达州巴渠
蜀中阻远,而巴渠尤穷僻,前为令者例以为不足治,而民事一切灭裂。
公不鄙夷其民,而化以礼义,风俗大变。
节度推官,知南康军建昌县丞
时自夏五月至于秋八月不雨,大田之稼穑槁死殆尽,民皆号泣以待馁死。
公恻然悯之,尽心竭力,推行赈济之法。
穷冬洹寒,风饕雪虐,驱驰村落,未尝暂憩,以至岁时享祀,不暇还舍。
其孤儿弃于野者,俾耆保大姓收养之
公每行村落,累累然迎于道旁者数百人,盖老幼赖公而活者,仅万人也。
江左诸县皆旱,有司或不躬亲赈济,而强壮者得之,老弱者不及也。
公先籍民以什伍之法,计口而给粟,故老幼无不均之患。
江西部使者闻其经画有理,密遣人录其条目,颁之所属,不知所活又几人也。
宣德郎、知鄂州崇阳县事。
崇阳民悍吏奸,素号难治,凡为令者多以罪去。
张尚书咏在任六年,善政可纪,民绘其像而祠之。
其后为民之所称者,唯应通与公而已,民于是以二公配张尚书之祀焉。
太守性褊急,御下如束湿,民非辜得罪者噤不敢诉,公力为营救,多获全宥。
每上府计事,必祷曰:「宁得罪于太守,不可得罪于皇天」。
其至诚不欺多此类也。
有客死崇阳而寄旅榇于佛寺者,亲戚不闻问十馀年矣,公为出力,营葬于寺之西偏,揭其姓氏于冢上,以俟他日有考焉。
今上即位,迁奉议郎赐绯衣银鱼。
磨勘法转承议郎,差通判南剑州事。
待次乡邦凡三年,营构地宅,高明爽垲,殆甲一乡。
亲旧或献疑曰:「公年甫五十,自此登禁从、镇巨藩,未可量也,何遽为家居计耶」?
公笑曰:「吾郭外有田,可以供饘粥,又有宅一区,以御风雨,盈吾志矣。
嵇叔夜有言:『今但欲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故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意毕矣』。
万一倦游不仕,兴尽而归,不失为嵇叔夜
若必待暮年,血气既衰,不得已而引退,然后求田问舍,吾不为也」。
通守延平,凡佐二守。
前守责大指而失于阔略,后守严笃责而失于烦苛,公赞协郡事,各因其弊而救之,吏民皆以为便,而二守亦获助焉。
会有以从官迁谪闽中,而子弟以不谨贾谤者,部使者捃摭细故,傅致于法,兴大狱于延平,命公治之,文移逮捕,急于星火。
公尽诚推究,无所观望,遂平其狱。
朝奉郎,加云骑尉,以宝玺赦转朝散郎
受代赴部,以劳并转朝奉大夫,加飞骑尉,差知渠州军州事,借紫。
京师来归,优游里闬。
久之,遂有拂衣之兴,一日谓其亲族曰:「吾仕宦三十年,世味厚薄断可知矣」。
因作诗以见志,其略曰:「静中有高志,难与俗人言。
愿收朝市兴,归此一亩安」。
乃上章乞以本官致仕。
俄以疾卒于家,大观四年八月某日也,享年六十。
其年十月某日,葬于某乡某原。
先娶杨回之女,累赠金华县
继室张氏,故朝奉大夫维之女,累赠长安县
男女四人:端卿以目疾废,清卿奏补将仕郎,一男、一女尚幼。
孙男二人:天惠、天叙。
孙女三人:长嫁陈之永,次嫁谢迈,皆应进士举
一未嫁。
公平生岂弟风流,所至有惠爱,天资鲠介,嫉恶而好善,故悦公者少,而不悦公者多。
公亦自负其志,不妄与人交游。
晚得左司都公贶、给事谢公文瓘,一见倾盖如故,待以国士。
每论及前朝伟人钜公,如韩忠献、范文正、富文忠,未尝不抵掌慨慕,想见其为人。
至于始终出处之际,又参究而详考之,订其行事以为楷式。
建中靖国初,诏内外官言事,公历陈十事上之,皆当时利病,不报。
门下侍郎吴公居厚与公同乡里,尤爱公之才,欲引用之。
发运江淮,以京状荐公,及为户部尚书,辟公监榷货务,不就。
参大政,公未尝辄通书。
既而吴公罢政领宫祠,公乃遣使一伸乡曲之好而已。
公之恬于进取,大抵如此。
初居约时,士人蔡承昭导公游乡校,又同舍颜具微与公同砚席。
其后承昭贫寠,无以糊其口,乃挈家依公于通山,公为料理生事。
具微鳏居穷巷,父子以疫病相继而死,公为买棺瘗之,又育其二女,备礼择婿而嫁之。
平生笃于学问,六经、子史、百家小说、医药卜筮之书,无所不窥。
自幼至老,未尝一日舍书不读。
虽王事鞅掌,昏暮而归,必秉烛观书,夜分乃寐。
或与子弟商论古今,吟讽歌诗,了无倦色。
每对宾客,清谈亹亹,一座尽倾。
询以历代人物、本朝典故者,必探其本末,穷其端绪,论议锋起,听者不知其膝之前也。
其为文章则学西汉之法,而步骤规摹以韩退之、欧阳永叔为师,尤酷爱永叔所作《为臣难论》,把玩不释手,读之成诵。
每叹曰:「吾恨不一瞻清光,󲦤笏跪诵于上前」。
其爱君忠切,亦天性然也。
其为诗略备诸家之体,而尤爱杜子美,以谓唐之治乱备见于此。
尝训释其义,未绝笔而公已没矣。
家藏书数千卷,皆手自雠校,亦有亲录者。
有文集十卷,藏于家。
公恢宏疏达,不为龌龊细谨。
每用度施予,不计家之有无,故月俸所入随手而尽,虽亲戚朋友不知其贫也。
既殁之后,橐无剩金,识者以谓清而畏人知,不愧古人矣。
呜呼!
人才之难,自古然矣。
士固有博闻强记,贯穿坟典,文章学问为一世所宗者,然迂缓坚僻,不达世务,不过为腐儒而止耳。
其有商财较利,洞见毫发,烦剧之务赖之以济矣,然不学无术,昧于大体,不过为一俗吏而止耳。
苏威尝谓隋文帝曰:「江南人士有学术者多不习世务,习世务者又无学业,能兼之者不过柳庄」。
盖叹人才之难也。
公虽生于江南,笃于学问而通当世之务,敏于政事而明古人之大体,其贤于柳庄远矣。
余从公游甚久,知公最详,姑叙其平生大节以为行状,而小者皆略而不书,惟执事裁择焉。
谨状。
议论要语 宋 · 罗从彦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宋史》卷四二八《罗从彦传》
人主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
然读经以《尚书》为先,读史以《唐书》为首。
盖《尚书》论人主善恶为多,《唐书》论朝廷变故最盛。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有司行法不可不恕。
不严则不足以禁天下之恶,不恕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情。
汉之张释之、唐之徐有功,以恕求情者也。
常衮一切用法,四方泰清,莫有获者,彼庸人哉!
天下后世典狱之官,当以有功为法,以为戒。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
盖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
汉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
唐德宗则察而不明,高宗则懦而不仁。
兼二者之长,其惟汉文乎!
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
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德泽则骄佚之心生。
自古德泽最厚莫若尧舜,向使子孙可恃,则尧舜必传其子。
至于法度,莫若周家之最明,向使子孙世守,则历年至今犹存可也。
仁义者,人主之术也。
一于仁,天下爱之而不知畏;
一于义,天下畏之而不知爱。
三代之主,仁义兼隆,所以享国至于长久。
自汉以来,或得其偏,如汉文帝过于仁,宣帝过于义。
夫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名器之贵贱以其人。
何则?
授于君子则贵,授于小人则贱。
名器之所贵,则君子勇于行道,而小人甘于下僚;
名器之所贱,则小人勇于浮竞,而君子耻于求进。
以此观之,人主之名器可轻授人哉!
周厉王监谤,秦始皇偶语者弃市,徒能禁于一时,岂能禁之于万世?
厉王之恶,至秦之世而不可禁;
始皇之恶,至汉之世而不可禁。
非惟不能禁于后世,而又必有明白其是非者。
贤君所以专务修德,而乐闻善言;
当时之臣,故亦乐告以善道,而成一代之治安。
彼二主不达此,规规然徒禁一时之论难,行事不善,使人不敢议其非,或致亡于一朝,而取讥评于万世,不亦误哉!
然想当时未必其身亲为不善也,必有奸佞之臣济之,此可以为世戒。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
后世荒淫之君所为不善,故君不知民可畏,而知民可虐;
民不知君可爱,而知君可怨。
是君民为仇也,安得无颠覆之祸?
仁义礼智,所以为立身之本,而阙一不可。
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而无恻隐之心则非人;
以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而无羞恶之心则非人;
以辞让之心为礼之端,而无辞让之心则非人;
以是非之心为智之端,而无是非之心则非人。
李林甫宰相,在廷之臣皆非人也。
掊克生灵,无恻隐之心;
阿附宦官,无羞恶之心;
势利相倾,无辞让之心;
上下雷同,无是非之心。
夫一端之亡,亦非人矣,况四端俱亡,安得谓之人?
宜乎有天宝之乱也。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
君明臣忠,则朝廷治安,得不谓之福乎?
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
父慈子孝,则家道隆盛,得不谓之福乎?
俗人以富贵为福,陋哉!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指国家而言。
武平吴,何曾知其将乱?
隋文平陈,房乔知其不久。
祸福倚伏者,其在兹乎!
唐德宗之恶过于孟子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
残贼之人,谓之一夫」。
何则?
仁义所以治天下之本,而皆残贼之,遂失天下。
德宗之恶,讵止于贼仁义哉?
社稷不亡幸矣!
奸邪之人乱国政,李林甫是也;
庸鄙之人弱国势,张禹是也。
荀子曰:「权出于一者强」。
谓权出于一则主势不分,而君道尊矣。
后世宰相侵君之权而不令终者多,贤如李文饶,尚不能免此,李林甫之徒哉?
为人臣者,视此以为戒。
秦暴如火,天下怨之。
怨而不离者,扶苏在焉。
扶苏死,二世立,而秦亡。
贤主之国家为何如!
王者富民,霸者富国。
富民,三代之世是也;
富国,齐、晋是也。
汉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严,民反至于奢;
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国而费用无节,国乃至于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
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
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
或朝廷不务教化,而责士人之廉耻;
士人不尚廉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
小人在朝,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恶。
而圣贤未尝致忧于其间,盖邪正已明故也。
至于邪正未明,则圣贤忧之。
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孔子则诛之。
杨墨一则为我,一则兼爱,孟子则辟之。
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众,此孔孟之所汲汲。
继志述事,《礼记》独指武王、周公,不可执此而行。
使宣王厉王志,述厉王事,可乎?
石守道采摭唐史中女后奸臣宦官事,各以其类作三卷,目之曰《唐鉴》,而言曰:「巍巍巨唐,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
考其所论,可为万世鉴,惜乎不推其本而言之。
故人主欲惩三者之患,其本不过有二:以内则清心,以外则知人。
能清心,则女后不能乱之;
能知人,则奸臣不能坏之,宦官不能覆之。
请借明皇一君而论,开元能清心矣,能知人矣,武后惠妃、萧嵩、杨思勉岂能易其志?
及天宝之际,不能清心矣,不能知人矣,而杨贵妃、李林甫、高力士遂乱其心。
清心知人,其人主致治之本欤!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
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
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
故内有李林甫之奸,则外有禄山之乱;
内有卢杞之邪,则外有朱泚之叛。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不虚言哉!
三代法度,秦尽变之,然独不去肉刑。
以此用心,安得不遽灭?
汉宣帝诘责杜延年治郡不进,乃善识治体者。
夫治郡不进,非人臣之大罪,而宣帝必欲诘责之,何耶?
盖中兴之际,内之朝廷,外之郡县,法度未备,政事未修,民人未安堵。
或治郡不进,则百职废矣,乌可不责之?
夫一郡尚尔,况天下乎?
予谓汉宣帝识治势。
汉武帝汲黯之贤而不用,唐太宗宇文士及之佞而不去,何其误耶?
夫人主知贤而不能用,未若不知之为善;
知佞而不知去,未若不知之为愈。
苟知贤而不能用,则善无所劝;
知佞而不能去,则恶无所惩。
虽然,武帝知贤而不用,犹愈于元帝萧望之之贤而反罪焉;
太宗知佞而不去,犹愈于德宗卢杞之奸而复用焉。
元帝、德宗之与武帝太宗,岂不相寥绝哉?
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
三代之法贵实而不贵名,后世反之,此享国与治安所以不同。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
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
二者不可偏也,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于刻;
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
汲黯正直,所以辟公孙弘之阿谀;
忠厚,所以辟张汤之残刻。
武帝享国五十五年,其臣之贤,独此一人而已。
武帝反不用,其为君可知。
立朝之士当爱君如爱父,爱国如爱家,爱民如爱子。
然三者,未尝不相赖也。
凡人爱君则必爱国,爱国则必爱民,未有以君为心,而不以民为心者。
范希文谓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谅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节忠义为本。
有名节,则不枉道以求进;
有忠义,则不固宠以欺君矣。
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
若容大奸,必乱天下;
不容小过,则无全人。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以君言之,则宣帝、明帝;
以臣言之,则赵广汉、张敞得之。
又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以君言之,则文帝、景帝;
以臣言之,则龚遂、黄霸得之。
君臣优劣,于此可见。
圣人无欲,君子寡欲,众人多欲。
路温舒之见高矣!
宣帝初立,政之宽猛,中外未尝见之,而路温舒首以尚德缓刑为戒,援引古今,至于千言。
其后盖宽饶、杨恽以无罪见戮,果符温舒之言。
呜呼,人臣见几而能谏,人主闻善而能徙,然后君臣两尽其道。
温舒见而能谏矣,宣帝闻善不能徙,惜哉!
昔季氏伐颛臾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其后阳货果囚季桓子,圣人之言可不为万世法哉?
自三代而下,人主不师孔子之言,不戒季氏之事,而被萧墙之害者多矣。
成汤处心过于武王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
武王以受罪浮于桀,曰:「今朕必往,则岂复有惭德哉」?
又《汤誓》、《汤诰》数桀之恶浅,而《泰誓》数之恶深。
善乎,古人谓虽无道,不如是之甚者,诚知武王之心欤!
人君纳谏之本,先于虚己。
禹拜昌言,故能纳谏;
德宗强明自任,必能拒谏。
人之立身可常行者在德,不可常行者在威。
盖德则感人也深,而百世不忘;
威则格人也浅,而一时所畏。
然德与威不可偏废也,常使德胜威,则不失其为忠厚之士;
威胜德,则未免为锻鍊之流。
羊祜杜预俱守襄阳,后人思祜之深而思之浅者,岂尚德而尚威乎?
中人之性,由于所习。
见其善则习于为善,见其恶则习于为恶。
习于为善则举世相率而为善,而不知善之为是,东汉党锢之士与夫太学生是也。
习于为恶则举世相率而为恶,而不知恶之为非,五代君臣是也。
西汉人才可与适道,东汉人才可与立,三国人才可与权。
杜钦、谷永可与适道,而不可与立,故附王氏;
陈蕃、窦武可与立,而不可与权,故困于宦官
至于诸葛孔明,然后可与权。
夫人才至可与权,则不可以有加。
张良近太公之材略,诸葛近伊尹之出处。
良佐高祖,论其时则宜,语其德则合。
三国,则才大任小,惜哉(《豫章文集》卷一一。)
周、孔之心使人明道。
学者果能明道,则周、孔之心,深自得之。
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而明道者多,故视死生去就如寒暑昼夜之移,而忠义行之者易。
汉唐以经术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
故经术自董生、公孙弘倡之,古文自韩愈、柳宗元启之,于是明道者寡,故视死生去就如万钧九鼎之重,而忠义行之者难。
呜呼,学者所见,自汉唐丧矣!